今天的“美学”似乎风光无限,倍受宠幸,有“新闻美学”,“爱情美学”,“居室美学”,“汽车动力美学”,甚至还有“金属币美学”、“齿科美学”等等,“美学”正在成为一个泛滥成灾的词。但是,“美学”也日益呈现出一种肤浅的装饰感,而仅仅沦为时尚的符号。在这样的语境里,陈望衡先生的专著《当代美学原理》仍然试图保持美学的学科尊严,以圆熟的辨证思维,深入追寻美的基本奥秘,并且建构了一个以“境界本体论”为基石的美学新体系。如此执著的努力令人感佩。
这部著作开篇就提出“生存意义”的问题。书中提出,人活世上,有三种状态,一是“谋生”,再是“荣生”,最高层次是“乐生”。从“乐生”出发,才有美学的立足之地。作者特别提出了“审美悬置”。认为一个被现实欲望和功利目的所控制的人,是无法臻于审美境界的。如果说“谋生”是一种为己的自然人生,“荣生”是一种为他的“道德人生”,那么“乐生”就是一种接近于无为而自由的审美人生。只有悬置了意志性的目的,乐生才有可能。对于身陷事务之烦、功利之累的当代人来说,也许有必要在自己的头顶开一扇“审美的天窗”。如此才能仰望美丽的星空;需要拭亮“人心一点灵明”,则天地万物才能呈现出流转不息的生机。
对于境界的追求,必然地与人生价值的探寻和意义的追问联系了起来。臻于一个“和而不同”的、“怡情快意”的“共生乐生”的“大我之境”,几十年来,作者自身也一直努力地在实践其人生审美境界的理想。他跋涉于山水,优游于学问,体认本体,感悟玄奥,中西攀缘,上下求索,以求达于如王阳明“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欣合和畅”之境。他说,学问是一种特别的价值,一种特别的人生境界,无论苦乐。皆能从个体的有限中体验到无限。他多次用《中庸》中的几句话来表示所向往的天地人生大境界,那就是:“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今天有什么能承诺给我们最可靠的价值指引、最可信的精神抚慰、最可爱的诗意栖居?美学的意义也许确实有待于重新发现和重构。当然,并没有幼稚到那种地步,比如说过于乐观地相信美学能为当代人提供一个安身立命的屋顶,或者把它打扮成人类荒野中的美学福音,可以一劳永逸地帮助人们摆脱现实及精神的种种困境,走出无所寄望的生存沼泽地。这也可能是美学身份膨胀的表现。毕竟“以美育代宗教”式的信念已经被证明为“谵妄”,而“世界将由美来拯救”式的呼唤终究有些一厢情愿。但是,追求美的境界必然意味着追求个体精神的自由和完整、向往群体之间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因此美学境界本体论揭示出一种召唤性的思维方式,一个超越性的精神向度,它始终在追问个体及人类寻求幸福的途径和秘密。这不是美学的追问,更是存在论意义上的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