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母猫。我叫蒂米。猫的世界很深邃，也很难弄懂。在我们看来，人类只不过是——宿命中将断送我们世界的一种生物。那是造物主派来毁灭世界的。
星期二傍晚。天很阴很沉，气候闷热，像是要下雨了。我一如概往蹲坐在地道里的一个大纸箱上吃香肠——大纸箱就是我的家。我和凯文一起住在这里。我是房东，他是房客。凯文是一只瘸了一条腿的年轻母猫，以前和我是邻居，上个月时被腊肠狗追咬，奋力逃跑躲过了这场灾难，却在逃跑中跌下了枯井，摔瘸了一条腿。所以我就把她带到我家来了。她帮我看着家，作为回报我给她提供食物。
“快要下雨了。凯文，你喜欢下雨吗？”
“嗯。很喜欢。雨夜能带给我安全感。我是从瘸腿之后才则么想的。”
“我讨厌阴冷和湿的天气。很潮湿。而且洛杉矶的雨天总是很闷，像口大锅炉。觅食也很不方便，下雨地很滑，不适合奔跑。”
“换个角度想。你跑不快，老鼠也跑不快。况且你捕鼠技巧熟练，逮不到老鼠就直接去捣鼠窝了。”
“嗯。你年轻，总是乐观得很。你一点也不了解这世界。你不够老练，你什么也不懂。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瘸腿了。腊肠狗是人养的，家狗都不堪一击，欺软怕硬。他们一点也不毒辣。只要你比那只攻击你的腊肠狗狠，夹尾巴逃跑的应该是他。”说着说着，蒂米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阵阴沉。
“那金毛就应该另当别论了。”
“看情况。金毛崽子味道不一定差。”
“想得美，痴人说梦。”
“我可以。”
“好吧，就当你可以。我饿了，给我点吃的好吗？”
蒂米没说话，沉默着把一只老鼠推到了凯文面前。凯文感激地督了蒂米一眼，然后大口大口吃光了老鼠。
“你也吃啊！不饿？”凯文舔舔嘴，很饱了。她发现蒂米面前的老鼠根本没动。蒂米背对着她，背挺直，目光呆滞。
“蒂米？吃啊！蒂米？蒂米？”凯文连接呼唤几次后，蒂米都没反应。她顺着蒂米的目光望去，霎时也呆住了。
山崩地裂。楼塌了。地陷了。一片震动。地震了。
凯文还算清醒，叼着蒂米的尾巴，使劲往地道外边拖。很吃力。蒂米大概被咬痛了，清醒过来。她马上飞快往前跑。凯文追不上她，凯文腿瘸。蒂米马上就跑出了地道，而凯文却被掩埋在废墟里。蒂米已经顾不上她了。蒂米知道什么时候同情心对自己有利，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害。她很清楚世道是什么样的，应该先顾及自己，所以头也不回。她知道凯文求生意识旺盛，死不了，虽然从此将天各一方，但她不愿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就算她知道凯文将死，也不会去救。蒂米会在危难时刻把亲戚或朋友当做毫无瓜葛的陌生猫，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在一年前洛杉矶郊区的那次山洪中活下来，她弟弟死了。蒂米知道该怎么办。
（2）
迷迷糊糊。我在哪里？我只记得模模糊糊的几个场景......地震了......蒂米弃我而去......我痛恨她的无情无义，但是我似乎又觉得我又活了一次，精神上像脱胎换骨一般。我觉得我真正成熟了。蒂米，你不是任何一只猫的朋友。你的灵魂深处是孤独的。但只有像你这样的猫，才能在这艰难的世上活下去。我在地震时硬把你拖出了地道，你却抛弃了我，连头都没回一回。我不要再做那个乐于助人、心地善良的凯文了，我要做心狠手黑、五毒俱全的凯文。这是这次大地震教给我的知识，我觉得很宝贵。我要为自己设下座右铭：道貌岸然，五毒俱全。这八个字是蒂米教给我的。
但是我现在在哪里？我环顾四周，有床，有桌子，有椅子，还有很多人类的生活用品，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只是房顶是帆布的。人类的巢穴！我心头一紧。蒂米不仅是我的仇人还是我的导师，她还教给了我，人类是世界上最可恶也最可怕的东西。千万别接近人。
这时，从门后走出了一个小女孩。大概也就十岁吧，个子不高，脸蛋红扑扑的，头发是金色的，皮肤白白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断了一只手。
“唉，同病相怜。你是一只猫吧。你真好看，真可爱。你的腿应该也是在地震中被压坏的吧？我在地震中被掉落的天花板砸断了一只手。在疗伤后，我就参加了救援队，救出了你。唉，你已经昏迷三天啦！不过我救出你的时候，你只受了几处浮皮伤，腿也已经不流血了。对了，我叫亚米娜。你叫什么？应该没名字吧。嗯......叫什么好呢？叫美尔吧，对，你以后就叫美尔了！知道了吗？”小姑娘亚米娜特喜欢和动物说话。
当听到“真可爱”时，我在心里暗自冷笑。当听到我的名字时，就发展为大笑。虚伪。不，应该不是虚伪。亚米娜也许真不了解这个社会，她认为社会真有那样美妙。她就像地震前的我一样，被假象愚弄了。她很乐观，很幼稚。但不知为何，我见了她，对人类的戒备一下子消除了。孩子的心灵尚未被权利和金钱所沾污，我想。亚米娜也许很孤独。我要陪她。于是，我点了点头。
亚米娜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你能听懂我说话？你能听懂我说话？”她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乱跑，但马上又镇静下来。她的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闪出了污浊的一道光。“听好了，你是不是能听懂我说话，美尔？真是神猫啊！我救了你，你就得报答我。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违背了我，有你够受！”亚米娜冷笑着说。我顿时懵了。亚米娜转身去橱子里拿出了一个针管形状的东西，向我扎来，我就觉得迷迷糊糊的了......神志不清......我意识到，上帝喜欢和世界开玩笑。笨的动物反而能得到自由，而聪明的动物却要被人类囚禁。无限悲哀。
（3）
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亚米娜拿的那针管形状的东西是麻醉针。现在我四周一片漆黑，我好像在卡车上。蒂米以前给我描述过卡车的样子，虽然现在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感到很颠簸。所以我才认为是在卡车上。我只听见了几个男人粗厚的声音。四周气味难闻，是烟的味道。人类在某种程度上很自虐，比如高跟鞋，比如抽烟，比如毒品。
紧接着，我又听到了亚米娜的声音：“杰斯卡叔叔，听懂人话的猫，一只能卖多少钱？”接着就是一个男人浑浊的声音：“你爸妈都在地震中死了，你也断了一只手，真可怜。你有驯兽的天赋，居然能让猫完全听懂人类的语言，真不简单！咱们现在正往华盛顿走，华盛顿有一个很好的马戏团，我和那马戏团的团长是朋友。你可以去当个驯兽师，说不定经过炒作能大红大紫呢！这只猫嘛，咱们卖给马戏团，大概能卖六百美元。以后有什么难事，找你杰斯卡叔叔就行。来，这是一千美元，你先收着。到时候演出费别忘了分给叔叔一份啊。”又是亚米娜的声音，她的声音接触过钱以后变得十分尖利和激动：“当然了叔叔，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到时候我赚了钱少不了你的。”
我这才明白，亚米娜要把我卖给马戏团。我心中升起了愤怒、悲伤和不信任。以后谁也不能信，无论他伪装成什么样，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还是稚嫩可爱的小孩。绝对不能信任他人，真正值得信任的只有自己。但你要尽量欺骗别人信任你，才能把金钱和权术玩弄于鼓掌之间。见识了亚米娜这种人以后，我反而觉得蒂米是好的了。如果有人像我怨恨亚米娜一样怨恨我，我欢迎。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评判。厚着脸皮才能一步步高升。这是我通过亚米娜悟出的。哼，谢谢你教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时的我是什么感受。
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卡车才到马戏团。亚米娜把装着我的麻袋从车上提下去，然后解开麻袋，动作利落地给我套上了项圈。“嘻嘻，和我一起去马戏团。你一定要给我带来钱，还有名声。你一定要尽全力表演，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你最好把我的话当成圣旨对待。懂了吗，美尔？”亚米娜此时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天真和纯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先暂时听她的，以后再伺机报复。所以我点了点头。“嗯。这才对。饿了吗？哼哼，现在先不给你吃，过一会儿你去表演，团长满意了再给你吃。不过我可以先给你点水喝。”亚米娜说完，拿出一个水瓶和一个碗，倒了一些水在碗里。我只草草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人类的水里总是有个金属味儿。于是亚米娜就牵着我到了一个色彩斑斓的大帐篷里，那个叫杰斯卡的中年男人跟着。www.mingyanw.com
“哟，杰斯卡，你来了？唉，洛杉矶地震真是太倒霉了，居然是7级的大地震。幸好没伤到您！啊？怎么还带了个小姑娘和一只猫？干嘛啊？”一个穿西服打领带的人走过来问。看来是团长。杰斯卡笑着说：“这是我的小侄女，简直就是最好的驯兽师坯子！看到这只猫了没？说什么它都听得懂！它能够听懂人说的每一句话！这就是我小侄女训出来的。”团长皱起了眉头，说：“这只猫能听懂人话，很神奇。但你看看它，瘸了一条腿，怎么表演？再说，我们路易十六马戏团都是招收豺狼虎豹这样的能吸引眼球的动物演员，哪有马戏团收猫当动物演员的？何况这还是只瘸腿猫！”杰斯卡急躁地说：“可是豺狼虎豹有的是，听得懂人话的动物就美尔一只啊！”团长这才漫不经心地说：“好吧，你开个价。”“一千美元。”“什么？这可是我们买孟加拉虎时候的价格！值不了一千美元！”“别忘了它的独一无二。”“唉！好吧，一千美元就一千美元。签合同吧。”“两千美元。”“啊？！什么？！”“爱买不买，反正别的马戏团还巴不得要呢。”“没办法，只好两千美元了。签合同吧，这个小姑娘我也雇了。一个月给她五百美元如何？”“我的小侄女技术高超，这点钱哪行？”杰斯卡不屑一顾地说。亚米娜也装腔作势：“必须一千美元以上，否则我不干！”团长只好在刚起草的合同书上写上“亚米娜·温斯，月薪一千美元”。“这可是明星的价格！你得好好干啊。”团长皱着眉说。团长的两道眉毛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
（4）
今天是我来马戏团的第一天。一大早，我就被亚米娜踹起来了。她扔给我了一块面包，在我面前放了一碗水，就去准备道具了。“亚米娜，好好干，干好了还有提成呐。”团长微笑着走过来看亚米娜和我排练，“你要设计什么节目啊？”“团长，美尔聪明非凡，所以我也想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节目。”亚米娜大吹特吹。团长来了兴致，说：“杰斯卡的侄女果然不同凡响。希望你首演成功。到底是什么节目啊？”亚米娜嘻嘻一笑，说：“我用道具搭了个取款机的模型，然后用硬纸壳剪了一张卡，上面画上信用卡的图案。随着我一声令下，美尔叼着‘信用卡’，顺着台阶走到取款机模型上，然后将卡插入，取出一摞画着美元上面的图案的纸。怎么样，不错吧？”团长很满意：“如果观众喜欢，这个月给你加一级工资。”亚米娜道了声谢，就让我排练了。一定要让这个千面的魔鬼当众出丑，我想。
到了表演的时候了。舞台下的观众十分多，我感觉很压抑。亚米娜在台后狞笑着对我说：“首演如果出一丁点儿差错，哼，你的结果可想而知。这次演出，你至少得让我赚到三千美元，知道吗？我要当童星，我要在十岁就让全世界人知道我！你就是我的工具！快点头！”我点了点头，但能看出，点头的动作很僵硬很机械。
亚米娜牵着我，走上舞台。她似乎很享受那掌声。表演正式开始了。亚米娜在我脖子上挂了一张纸壳做的信用卡，叫道：“取款！”我马上走上台阶，但却“咔”一声咬碎了脖子上的纸卡。亚米娜恼羞成怒。她大叫：“动物演员发疯了！”本来还不要紧，但经亚米娜这一叫，观众发生了骚乱。亚米娜十分尴尬，愣在台上。幸亏团长及时把大幕拉上遮盖遮盖，否则玛丽女王马戏团以后就再没人看了。团长一面训斥亚米娜一面吩咐：“快让猴子上台表演骑单轮车！在上小丑上台表演走钢丝！这个节目取消，演员们继续往下演！”于是猴子上台了，团长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亚米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用鸡毛掸子狠狠抽了我一顿。
此后，无论亚米娜要求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做。我在等待时机。亚米娜出名了，因为我。电视台多次采访她，说她什么“身残志坚，驯兽天才”，让我想发笑。只有我真正了解她。看来世界上比蒂米狠毒的多得是。
终于找到机会了。我患上了风寒，亚米娜请兽医给我治病。她大概以为我生病了所以无力逃跑吧，所已经常在我吃完药后不关笼门。这就给我提供了机会。虽然我腿瘸而且患了风寒，但我还是仗着夜晚猫眼好使，悄悄跑出了马戏团。
（5）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我何去何从。我不可能没有人或者别的猫供养就能活下去，我的残疾决定了我的一生，逮不到老鼠，筑不了窝。但是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蒂米，亲自咬断她的喉管。蒂米，别怪我心胸狭窄，这可是你教给我的，你就是这样做的。
我要找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能够接纳我并给我提供一个住处。前面的地道里有猫的气味，所以我就循着气味进了那个地道。
“谁？”爆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看来果然有同类。黑暗中闪出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逃兵。”我苦笑着说。自尊不允许我说我是马戏团的人类饲养的猫。“这年头，哪有士兵。你到底是谁？”这是一个长者的声音。“叫我斯卡蒂。请接纳我，我是从人类那里逃出来的。”我哭丧着脸说。我不想再让别的猫称呼我为凯文了，凯文这个名字能够唤醒我对蒂米那一段黑暗历程的记忆。我再也不想去想蒂米，但复仇的怒火却逼着我想着她。装牛的笨人半辈子不会被识破，装笨的牛人一辈子也不会被识破。我要当个装笨的牛人，不然根本不可能让我在猫的团体里满足权力欲望。当我说完后，猫群里传来一阵唏嘘声。这我理解，我也瞧不起人类的家养猫。
“请接纳我，我不会是你们的负担。我可以看守地道。我很有经验。”我又说。领头的猫从黑暗里走出来。我一看，真认为是做梦：她是蒂米！但我表面上还是强装镇静，说：“您好。我叫斯卡蒂。您可以分配我干任何工作，只要您接纳我。”领头的猫嗯了一声，说：“也许你真的有用。我叫蒂莱，是这里领头的母猫。以后你叫我蒂。你可以住在这里，但是我们给你提供的食物较之正常猫会少一些。”看来蒂米没认出我来，毕竟我跟人类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亚米娜给我染毛，总会变点样儿。而且她还用驯兽鞭在我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疤，就更不容易认了。认不出来就好。不过我觉得，就算认出来了，她也不会对我心存愧疚，蒂米连在山洪中抛弃了弟弟都连眼皮没眨一眨，更别说我了。于是，我在同胞们异样的目光注视下，走进了地道，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就趴下睡了。我很疲倦。
第二天似乎来得很早，天似乎很低。这是凌晨，旁边的猫都还睡着。真是报仇的绝好时机啊。但我还得在这里休养休养才能再伺机报仇，亚米娜对我的身心造成了巨大伤害，现在我的战斗能力底下，远不是毒辣老练、经验丰富、四肢健全的蒂米的对手。不过我很庆幸我能够发现这么好的一个报仇的时间。我记得见多识广的蒂米以前给我讲过人类社会中的一个故事：在遥远的东方有个叫中国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君主，叫吴王僚。他的弟弟公子光想谋权篡位，公子光的谋臣伍子胥就给他推荐了个刺客，叫专诸。专诸听说吴王僚喜欢吃烧鱼，所以就去太湖一带学做烧鱼。学了几个月以后，专诸做的烧鱼就很好吃了，所以专诸就回到公子光那里，告诉公子光下一步该怎么办。公子光听后，就请吴王僚来吃烧鱼。专诸就做了一条大烧鱼，在鱼肚子里放了一把匕首。等专诸把鱼端上桌子后，他马上从鱼肚子里拿出了匕首，把吴王僚刺死了，但专诸也被吴王僚的手下杀了。公子光却如愿以偿了。我认为我应该从这个故事里得到什么。我也需要一个我的专诸。我是残疾的猫，根本打不过蒂米。所以我应该找一只愿帮我的猫，杀死蒂米。我在寻觅。
机会终于来了，起码我是这么认为。前几天，我们这个猫群中新加入了一只半大母猫，叫苏娜。她狩猎技术很差，经常因为放跑了猎物而吃不上饭。如果此时我能分给她一点食物，她肯定愿帮我，尽管我的食物也很拮据。今天，她又没吃上饭。她放跑了一只喜鹊。于是，我强挤出了一点笑，叼着半只老鼠给她：“饿了吧，吃一点。”苏娜投来感激的一瞥，然后大口吃起来。半只老鼠三口就吃光了。“谢谢你。”苏娜的眼光很纯洁。可怜啊，地震前的我也是这样的无知、幼稚和天真。但我总觉得，只有这样的猫，才肯死心塌地报答我，去杀蒂米。
在连续给苏娜提供好几次食物以后，我终于试探性地说出了我的目的。我对她说：“只要你肯帮我一件小事，我以后每天都可以给你提供食物，直到你能自力更生为止。这个嘛，就是我想请你帮我去杀死一只猫。事成之后，必有重谢，你想要钱要权，我都能满足。”我不像平常心虚的猫说话那样断断续续、闪烁其词，而是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非常连贯地说下来，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许惊讶。也许是我认为杀蒂米是应该的，所以才不心虚。
苏娜像看外星人一样吃惊地看着我，就差眼球没从眼眶子里蹦出来了。我又重复了一遍。苏娜这才缓过神来，说：“你是认真的吗？”我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决不会动摇。但是，我也不想为此赔进去我的命。我认为有一句话很有道理，悲壮地死去不如龌龊地活着。紧接着我又说：“去杀蒂米。”苏娜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叫蒂米的猫。你找别的猫吧。”我悄声说：“就是蒂！我们的首领蒂，当然你叫她蒂莱！知道是谁了吗？我希望你能答应我，让我感觉没白养你。我也不叫斯卡蒂，我叫米拉。我和蒂莱有仇，蒂莱的真名叫蒂米！你只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就行了，千万别把今天我的话和别人说，谁也不行！”我谁也不信任，所以我又编了一个假名。苏娜像在听天书。我的忍耐到了极限，现在的我最不希望别人违背我。我狠狠扑上去，把苏娜压在底下。我虽然残疾，但经验也比较丰富，不像苏娜乳臭味干。苏娜吓傻了，连忙说：“米拉，我愿意，愿意啊！相信我吧，我可以！我可以！咱们约一个时间，后天晚上怎么样，你指挥我，我去刺杀。”我这才松开爪子，冷笑着说：“不，后天凌晨。你一定得来，否则我拧断你喉咙。不准告密。懂了吗？”我挺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苏娜连忙点头。
（6）
后天来得很快。我早就等不及了。杀了蒂米不仅可以报仇，还可以得到这个猫群里的权势。现在的我爱权爱得迷恋，但我根本不会表现出来，尤其是对苏娜。
凌晨两点我就起来了。天还很黑，我绝不想在这个时间杀死蒂米。我是要起床做准备。为了权力和仇恨，我只好狠心点。蒂米身旁的卫兵对我可能有威胁，所以我要先不声不响杀了他们。这一点我绝对有把握。我近几天来观察到，蒂米身旁最亲近也最老练的一只猫也不过就算半大，是一只棕黄相间的公虎斑猫，叫鲍勃。鲍勃非常年轻，估计也没真真正正打过几次仗，不足为虑，我绝对可以用最轻的步伐潜入他的卧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断他的喉咙。可怜的鲍勃，来世界上也没几年，什么错也没犯，就要注定被杀了。我摇摇头，想把这些有害的杂念甩出去。管他干什么？和我毫不相干。如果我能把全国的猫都统治的话，杀一千个鲍勃眼皮也不会眨一眨。还有几个更年轻一点的卫兵，全是母虎斑猫，我可以一分钟杀两个。别以为腿瘸就没有任何战斗力。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一只叫苏珊的母苏格兰折耳猫，才九个月大。她是蒂米的卫兵，这个身份将断送她一生。她和另外几个卫兵睡在一起。
我慢吞吞地走到卫兵室。说得难听点，这其实就是一个破烂简陋的石洞，仅能容下三四只猫，但里面却横七竖八躺着五只正在酣睡的母猫，没有一只比我大，但四肢都很健全，只有一只叫梅亚的母猫瞎了一只眼。苏珊睡得很死，她旁边就是梅亚，和她紧挨着。如果我咬死苏珊，梅亚就会察觉，她就会醒过来和我撕咬。这还算好，如果她吵起了别的猫群起而攻之，我就糟了。
犹豫了一下后，我决定掐死她俩。我用我的两只健全的前爪死死按住苏珊和梅亚的脖子，狠狠一摁，就有两只猫在世界上消失了。她们甚至都不可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还剩三只母猫，都瘦骨嶙峋，弱不禁风。蒂米也许很狠毒所以她力量强大，但她眼光似乎并不怎么好，连挑选卫兵都挑选这么瘦小而且没有战斗经验的。我就像吃豆腐那么容易地咬死了其他三只猫。
我的嘴唇上沾满了同类的鲜血，这种味道似乎不错。我舔了舔嘴唇，冷笑了一下，想到再有一个小时蒂米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去，我觉得非常畅快。下一个目标是鲍勃。鲍勃尽管比刚才那些守卫要强壮一些，但说到底还是乳臭味干的小崽子，远不是我的对手。我轻轻走进了鲍勃的房间。哦，可怜的鲍勃。
我走进房间后，往里面一瞥：没有鲍勃！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背后传来了苏娜的声音，带着哭腔：“斯卡蒂，对不起，我告密了......蒂莱说，不能让鲍勃这种无辜的猫因为你的仇恨而丧命。别多想，没什么，我只是来传达蒂莱的话而已。”我快气疯了。我发疯一般扑到苏娜身上，狂撕乱咬，最后把嘴抵在了她的喉咙上。苏娜没反抗。
当我正准备咬下去的时候，蒂米不知何时走到了我面前。“凯文！不要咬！”她见我的牙齿合拢度有变化，马上阻止我。我见到了蒂米，就松开了苏娜，朝蒂米扑过去。蒂米没躲闪。我把她扑翻了。“凯文，咬吧。不过，咬死我之后，我希望你能恢复成地震前的凯文。你曾经很善良，现在猫里面能够真正善良的不多啦，你也一样。尽管你学我可能会得到更多利益，但猫里面，没有善良的猫，还是不行啊。”说完，她居然自己用爪子撕裂了自己的喉咙......
（7）
蒂米死后，苏娜成了猫群的首领，因为我默默离开了这个带给我满足、仇恨和感悟的猫群。苏娜既没用新的身份害我也没挽留我。我不再一味追求权力。蒂米死前的话也许和我的观念很不符，但是我也觉得，蒂米既然死了，就不必再斤斤计较把苏娜也杀死了。我可以自己再组建一个猫群。我应该抹去生命中这段时光的记忆。不要再去想蒂米了，就当她只是我生命中的路人甲。（完）
附：感谢：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这本书给了我灵感和另一种写作方式的启发。强烈推荐：《嫌疑人X的献身》、《放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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