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在眼前,她望着这扇刻有岁月印记的木门,却迟迟都举不起手。门上的对联因历经沧桑而破旧不堪,随瑟瑟的风不规律地晃荡着。一阵凄冷的寒风刮过脸庞,让她打了个寒战。这样的画面,不仅让她想起那段似死非生的日子。
五岁时,父亲在工地出了事故,从此没能回来,虽然一家人哭天喊地,但是也不得不继续生活。母亲带着她和弟弟改了嫁,家里十分贫穷,能读上书完全是她勤工俭学的原因。当时,重男轻女的观念在继父家里十分严重,继父对弟弟宠爱有加。她常常捂着刚被继父扇红的脸蹲在角落里,看着弟弟在父亲怀中百般撒娇。特殊的家庭环境也让她在同龄人面前抬不起头,曾一度想要辍学,这时,继父就会拿起藤条狠狠抽打她,还满带怒火地说:“你还敢退学?你以后靠我养啊,没出息的东西,想得美!”为了尊严,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挣脱继父的束缚,大声说:“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她知道这么多黯淡无光的日子,已经在她和继父之间堆积起一层厚厚的心墙。她连家都不想回,放假对她来说更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世事难料,一向被娇宠溺惯的弟弟在她十五岁那年出了车祸魂归西天。她亲眼看见继父在弟弟坟前哭得死去活来,她却没有一丝悲伤,脸上甚至掠过一丝浮笑,她认为,苍天有眼,这就是他们应得的报应。她恨懦弱的母亲,恨凶残的继父,更恨与她争宠的弟弟。
家里没有了弟弟的无理取闹,安静了许多。她本以为继父会在丧子之痛中对她变本加厉,没曾想,继父却奇迹般地专门杀了唯一的母鸡为她煲了一锅鸡汤,望着碗里鲜嫩的鸡肉,她吃惊极了。继父头一次在她面前低下了头,请求她原谅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最后甚至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她恍然大悟,弟弟死了,自己变成了独苗苗,以后他们就要靠她生活了。搞了半天继父还是为自己打算,她越想越愤恨:“虚伪!”她使劲拍了桌子,汤都溅到了地上,根本不理会继父,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她与继父间的心墙不但没有变薄,反之更厚了。
时光荏苒,五年过去,她一次家也没回,虽然求学路上会遇到各种坎坷,但她为了向继父证明自己始终没有放弃。在学校时,她收到了母亲寄来的信,说是继父得了癌症,没钱医,活不久了,想让她回家看看。她却轻蔑地瞟了一眼,说:“活该落得这下场!”便将信撕了个粉碎。最后,学校放了归宿假,她才勉强回去。
回到久违的家,她猛地推开了门,看到了床上奄奄一息的继父和在一旁声泪俱下的亲生母亲,闻到了浓烈的消毒水味儿和陈旧的霉味儿。刚理好的思路瞬间全乱掉了,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继父貌似有话要和她说,她对人的遗言很感兴趣,便凑了过去。继父张着干裂的嘴唇说道:“珑儿,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对你,其实我都想让你和弟弟将来能有个出息,你这么喜欢读书,我就知道你肯定成为有用的人,但是我的钱不够,只能养你弟弟。你这么不容易读上书,打你就是不想让你放弃学业。这些年我错得太多,没有尽到责任,让你吃了很多苦,还对你那么凶,活该遭了报应,现在也没有什么钱留给你。床底下有一个盒子,那是我以前捡垃圾和卖猪换来的钱。”她突然间被感动了,心墙上的砖瓦有些摇动,毕竟世上最能打动人的就是肺腑之言。她半信半疑地将手伸入床底,果真摸到了一个沾满灰尘的盒子。还打开,继父就撒开了手……不知怎的,望着继父含笑死去的脸,她突然就扑上去,泪水夺眶而出,从来都管继父叫“喂”的她,生平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叫到:“爸——爸——”,她头一次在继父和母亲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爱的力量,温暖了她心,也拆除了多年的心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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