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医院,这是一个即使在三伏的正午里都让人不住一寒的词条;一个对正常人而言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一个灰色地带。而作者——一位女大学生却只身深入其中,以其独特视角,以这样一份新闻调查,带我们走近了这样一群游走于另一世界的人。
黑白的影像在褪去了缤纷与斑斓的同时也褪去了丰富的层次,使画面变得纯粹。这也许也正是这些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在一个个指令与规定中游走,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五光十色,也没有什么交错纷乱,他们中的大部分只会在这斑驳的墙壁间穷尽一生。那些发病时的束缚,小洞里所窥视到的铁架床,握紧双拳的思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甚至难以想象的世界,一种精神上的黑白。
而在众多图片记录中,有这样一幅沉甸甸地压在心上:敞开的大门里是一位精神病人上厕所的背影。黑白的影调突出了被摄物体的质感——斑驳的墙壁,老旧的木门,地板瓷砖上的点点水渍营造出环境中的那一份压抑,一份沉重。框架式的构图不仅以视觉语言向观众交待了“他们上厕所不被允许关门,所有的活动都需要在护士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一背景,也是画面主体更为突出。他们的世界是孤寂的,而这份孤寂又恰恰是无法逆转的,精神病人这一社会的边缘群体无法融入正常人的世界,不被理解,甚至不被认可,注定只能终日游走在自己的世界里。背面的拍摄角度使被摄者展现给观者的信息基本为零,不知他们的相貌,不知他们是喜是悲,正如我们对这一群体的关注与了解,是一片空白。侧逆光将他的影子打在了墙壁上,将这份孤独更为深化,形影相吊大概不过如此。自己的影子是否真的能给他们带来一丝陪伴,一丝安慰,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样一份无奈与压抑、悲哀与感慨却切切实实的压在了每位观者的心头。
那窥视洞构成的框架里空无一人的铁架床上,是他们荡然无存的私人空间。无法控制的或伤人或伤己的行为,使这种时时刻刻的被窥视被监管成为一种必然,一种常态。对称的画面简单却有足够的分量,足以刺痛每个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人们敏感的神经。一个毫无隐私的世界,我们无法想象,时刻被窥视的生活,我们毛骨悚然,可当这一切发生在那个截然不同的黑白世界里,却又似乎变得合情合理。一位位精神病人排着队,在护士面前张大嘴,检查是否有把药片吞掉,这是他们生活中的日常。胡茬唏嘘、两鬓斑白的老者,在护士面前竟如孩童般乖巧,长大的嘴与吐出的舌头为他染上一丝可爱,一丝童真。而这种孩童化,却又分明显现出他的异常。正如这世界在他们眼里是如黑白般的简单,他们在我们眼里也恰如黑白般的矛盾。
他们渴望自由,渴望外面的世界,但精神疾病在医学上的不可治愈性注定他们的这种渴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实现。无法作为独立的个体生活,无法拥有完整的独立人格,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决定他们与这个社会的格格不入。无意识的伤人伤己行为及尚未完善的关于精神病人的法律体系让正常人对他们的排斥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作者以客观文字向观者展示的精神病人伤人事件把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展现于眼前,这是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硬生生地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
置身于这一片斑斓,那个世界,是我们无法理解的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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